“‘我孤独了。’啊,你配吗?”周国平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孤独,就是做自己。确实很少人能做到。海德格尔认为,大多数人一辈子更喜好避开自己,而不是认真寻找自己。这条路通向的终点只能是,人们永远无法真正成为自己、或者成为本可能成为的人。人们过的是一种持续错过自我的生活,它所专注的东西都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无法承载生活的意义:在物质生活领域就是专注于流行的消费品;在社会生活领域就是专注于职业平步青云;在人际交往领域就是专注于友谊而不关注真正的对话,专注于按部就班的婚姻而不专注于爱情;在语言领域体现为,持续不经思考地使用提前准备好的句子和空话套话。
巴枯宁说:“我不想成为我,我想成为我们。”这是很多人的心声。一旦成为“我们”,就有了安全感,不必害怕孤单,也不必惧怕落后,更不必担心挨打,反而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稳定的社会需要稳定的“我们”,但若要发展,就需有更多更好的“我”。做“我”没有做“我们”舒适,有时甚至会很痛苦,但这是一条长进之路。
亨利·托马斯和黛娜·莉·托马斯合著的《外国名作家传》很有趣。序言一开头就直指人心:“大多数人都反对独创性,尤其反对一个敢于对别人毫无独创性的见解提出批评的有创见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伟大的作家生前受到冷遇的原因。在一个奴隶世界里——姑不论这种奴役是政治的还是社会的,是道德的还是思想的——要想自由地发表意见,需要勇气、信念和耐心。换句话说,为了塑造英雄,作者本人就必须是英雄。”
那么,这些如此认真地做“我”的英雄,是如何看待“我们”的?我读了前三篇,结果很出乎我意料。
他嘲笑他们,可并不鞭挞他们。他针对他们所发出的欢笑是如此善良,如此温和,如此有感染力,以至于人们非与他一起发出欢笑不可。他戏弄愚蠢而又赢得蠢人的好感。“我的朋友们,你们在生活中扮演了这样一个滑稽的角色。”然后,善良地耸了耸肩。“难道我们大家不都在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吗?”(薄伽丘)
他基本上不是一个讽刺作家,而是个幽默作家。……他总是兴高采烈。他的欢笑声中从来不夹有愤世者的咆哮。他的领悟力是惊人的,对人们的愚蠢也就不会感到过于愤慨。(拉伯雷)
《堂·吉诃德》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愤世者所讲的一个心地善良的疯子的故事,是对人类愚蠢的善意挖苦。书中有讽刺,但并不辛辣。当我们透过堂·吉诃德的愚蠢看到我们自己的愚蠢,透过桑丘的粗野看到我们自己的粗野的时候,我们笑了。(塞万提斯)
嘲笑别人时,要把自己摆进去。有时要做“我”,有时要做“我们”,这更是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