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中国古代写鸟儿的诗歌,如恒河沙数不可胜数,而且大多美妙绝伦。鸟类这种大地精灵、天空之魂,无论东西方,都被赋予了自由、灵动的风韵。
古代画家们也喜欢画鸟,宋代宫廷画家黄筌,有一幅《写生珍禽图》,是他为儿子黄居宝临摹所作的范本。《写生珍禽图》中包括白鹡鸰、北红尾鸲、白头鹎、大山雀、麻雀、白腰文鸟、蓝喉太阳鸟、灰椋鸟、丝光椋鸟等等。画鸟成风,甚至宋徽宗都持有《五色鹦鹉图》《腊梅山禽图》《竹禽图》这样的作品。喜欢鸟儿,几乎是人类的一种天性。
不过,有些鸟儿的消失却让人扼腕叹息。
1.
喜欢观鸟的人,一定喜欢约翰·巴勒斯的《飞禽记》。巴勒斯是环境保护思想的先驱,著名的博物学家和作家,他的作品与梭罗的《瓦尔登湖》并称自然文学双璧。在巴勒斯笔下,一种叫作“棕林鸫”的鸟儿,“是不是古代的王子转世,将曾经王室的那份优雅与风采保留至今呢?”不过,棕林鸫却经常遭到红松鼠的洗劫,读罢让人感到在大自然中生存的不易。
最喜欢巴勒斯笔下的北扑翅?,这种混混沌沌的鸟儿总有些宿醉的样子:“北扑翅?对于自己身为啄木鸟不甚满意,它喜欢向旅鸫和雀类求爱,为了草地而放弃了森林,如饥似渴地以浆果和谷物为食……它喜欢地面,以及它的徒步壮举会不会让它的腿变得更长?它以浆果和谷物为生会不会让它的羽毛颜色变得更淡,声音变得更软?它与旅鸫交往会不会在它心中种下一首不一样的歌?”
人们赋予了鸟儿很多的主观感受。还记得李商隐的那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吗?青鸟的典故出于《山海经》,是一种有三足的神鸟,是传说中西王母的使者。传说西王母驾临前,总有青鸟先来报信。南唐中主有“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的诗句。人间既不能相见,唯望在蓬莱仙山可以再见,但是蓬莱无路,只有靠青鸟传信。还有一说,青鸟是凤凰的前身,色泽亮丽,体态轻盈,是具有神性的吉祥之物。
喜欢鸟儿的人都是自然之美的拥趸者,无论是中国的山水诗人,还是自然文学的代表人物约翰·巴勒斯。巴勒斯出生在一个山区农庄里,幼年的农庄生活让他终生对大自然充满眷恋,正是这种眷恋使他成为著名的博物学家和自然文学家,《飞禽记》不过是他二十三卷文集中的沧海一粟。
巴勒斯喜欢用拟人化的方式,旅鸫的叫声和挥着翅膀调情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是“缺乏教养”;嘲鸫或红尾鸫飞翔的样子则“鬼鬼祟祟,像个在逃的嫌疑犯”;灰嘲鸫给人的感觉则是“卖弄风骚、好管闲事”;棕肋唧鹀则冷冰冰地审视你,看起来像个“探员”;而棕林鸫“高贵文雅,安逸沉着”的风姿令巴勒斯倾倒……
英国作家斯蒂芬·莫斯《丛中鸟:观鸟的社会史》写观鸟的故事,读来妙趣横生。他在书中引用一名作家的话:“无论我走到哪里,鸟都在提醒着我还有另一个世界,尽管有时与我们所在的世界有交集,但我们永远不能真正理解那个世界。它们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使者,那个世界与我们相关而又超越我们,让我们这些被地球所束缚的人们无法看穿。”无论何时,作为自然物种之一的我们,都应该对大自然保持敬畏。
只有在大自然中,细致的观鸟者才有热切的愿望赋予鸟儿生动的故事细节,而且真正的自然环保者不喜欢笼中鸟——因为一飞冲天的鸟儿不可能喜欢狭窄的空间。
2.
画眉鸟的美丽无与伦比。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在这首《画眉鸟》中,欧阳修把自己比喻成了一只画眉鸟,以此来表达内心的伤感和人生的感悟。细细品来,从中可以感受到深刻的哲理。
画眉鸟还与西施有关。传说春秋时期,范蠡和西施为了避免被越王勾践杀害,化名隐居于德清县的蠡山下一座石桥附近。每天清晨和傍晚,西施都要到附近的一座石桥上以水当镜,照镜画眉。一天,有一群黄褐色的小鸟飞过石桥,来到她身边不停地欢唱着。它们见西施在画眉,越画越好看,于是便互相用尖喙画对方的眉毛。不多时,它们居然也“画”出眉来了。范蠡见西施画眉时总有一群小鸟在陪伴着她,好生奇怪。便问西施:“这些小鸟似乎和你有缘,只是不知叫什么鸟,长得这样好看,叫得这样好听?”西施笑答:“你没有看见吗,我画眉,它们也画眉,它们都有一双美丽的白眉,就像用眉笔画上去一样。不管它们是什么鸟,我们就叫它‘画眉’吧!”
很多人耳熟能详的精卫填海的故事,也是一个鸟类的神话故事。相传精卫本是炎帝神农氏的小女儿,一日她到东海游玩,溺于水中,死后化作一种神鸟,每天从山上衔来石头和草木,投入东海,然后发出“精卫精卫”的悲鸣,好像在呼唤着自己。
希腊的传说中有一种不死鸟,生活在阿拉伯半岛上的一口枯井附近。每当黎明来临时,鸟儿就在清晨的阳光下沐浴,并唱着美妙动听的歌,而太阳神就停下他的战车静静地聆听这动听的歌声。每当不死鸟知道自己要接近死亡的时候,它都会用芬芳的树枝来筑巢,然后在火焰中燃烧。当它快燃尽的时候,会有一只新生的不死鸟从火焰中飞出。它会用没药树的汁液涂在死去的不死鸟尸体上并和它一起飞向太阳之城。
据说在埃及,它却被描述成为苍鹭,但在古书上它也被说成是孔雀或鹰,还说与中国的凤有着某种联系。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凤凰,有雌雄之别,雄为凤、雌为凰。据《山海经》记载,凤凰二鸟的全身上下都是五彩斑斓的羽毛,头上的花纹是“德”字的形状,翅膀上的花纹是“羲”的形状,背部的花纹是“礼”的形状,胸部的花纹是“仁”的形状,腹部的花纹是“信”的形状。
中国古代最有名的神鸟之一还有“鹏”。《列子·汤问》载:“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庄子·逍遥游》记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北海有一条大鱼,它的名字叫鲲。鲲的体型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当它变化为鸟,名字叫鹏,鹏的脊背,不知道长几千里;当它用力鼓动翅膀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双翅就像悬挂在天空的云。
英国艺术史学家、植物学家西莉亚·费希尔《鸟的魔力:一部绚烂的鸟类文化史》一书,汇聚了自由和囚禁、噩兆和吉祥、端庄和诙谐等等丰富的人类与鸟类的寓言故事。作者探索了全世界关于鸟类的众多古老艺术、传说和文献。在古埃及神话中,名为贝努的神鸟从原始的茫茫洪水上空飞过,它的一声鸣叫揭开了世间万物存在的序幕;当美洲印第安人遭遇干旱之际,啄木鸟不停地啄击一棵树,直到水喷涌而出,充满河流和小溪;在美洲原住民的另一项传统信仰里,啄木鸟与大地本身的心跳相连,它永不止歇的敲打之声有着神秘的含义……
这些地球上的精灵,增添了我们的诗意与想象。
3.
据国际鸟类联盟最新统计报告显示,全球近50%的鸟类物种数量呈下降趋势,至少12.5%的鸟类物种面临灭绝威胁。在过去500年,我们已经失去了160多种鸟类,而且鸟类灭绝速度正在加快。“从历史数据来看,大多数物种灭绝都发生在岛屿环境,但令人担忧的是,由于诸多景观尺度栖息地环境遭受破坏,陆栖鸟类物种灭绝数量越来越多。”
已灭绝的鸟类是一份长长的不忍卒读的名目:留尼汪椋鸟,1837年灭绝;白令鸬鹚,1850年灭绝;鬓吸蜜鸟,1859年灭绝;黄嘴秋沙鸭,1902年灭绝;新西兰鸫鹟,1905年灭绝;银斑黑鸽,1930年灭绝;笑鸮,1914年灭绝;海滨灰雀,1987年灭绝;爱斯基摩勺鹬,一种曾数以百万计的北美涉禽,1981年后再未发现;黑胸虫森莺,2002年灭绝……
环保爱好者最熟悉的已灭绝鸟类首推毛里求斯岛的渡渡鸟。这种鸟被人类发现后仅仅100多年的时间,便由于人类的捕杀和人类活动的影响而大量减少;在1660年前后,彻底绝灭。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记录下来因人类活动而绝种的生物,是除恐龙之外最著名的已灭绝动物之一。
葡萄牙人在1505年第一次登陆毛里求斯岛时便随意地捕杀这些鸟,而后荷兰人取代葡萄牙人成为这里的殖民者,首批定居者的到达宣告渡渡鸟的厄运来临,他们不仅毫无理由地滥杀这种口感很差的鸟类,而且砍伐森林,一步步彻底破坏了渡渡鸟的生存环境……
在全世界的9000多种鸟类中,有1200种濒临灭绝,其中有170多种鸟类面临严重威胁、300多种面临高度灭绝危机、600多种已非常罕见了。
动物摄影大师蒂姆·弗拉克的著作《濒危:我们与它们的未来》中收录的精彩照片里,濒临灭绝的鸟类中,最“酷毙了”的是菲律宾鹰。作为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如今仅剩几百只的菲律宾鹰特别易受农场及采石场毒素攻击,因为这些毒素会通过食物链一层层向上蔓延。同样,它们对滥伐森林也非常敏感,一对正在饲养雏鸟的菲律宾鹰,需要103平方千米的森林才能生存。而且,这些一夫一妻制的鹰每两年才生一只雏鸟,想要恢复它们正在下降的种群数量异常困难。2016年,基于破坏环境的担忧,菲律宾政府停止了全国一半的大型采矿场。
在我国,濒临灭绝的最酷的鸟类中一定有中华凤头燕鸥、中华秋沙鸭的名字,它们卓然的风姿和特异的色彩令观者一生难忘;当然,最美丽的一定是有着“鸟中东方宝石”之称的朱鹮。鸟类学家最后一次见到野生的朱鹮是在1964年。1978年,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鸟类学家们组成考察队,跨越九个省区,行程5万多公里,终于在1981年5月在陕西山林中发现两个朱鹮营巢地、7只朱鹮,其中4只成鹮、3只幼鹮。这一年,日本仅剩6只朱鹮。
1985年,中、日两国签订《中日共同保护朱鹮计划》,各自为立法及教育推广保护朱鹮而努力。30多年过去,我国朱鹮种群数量增加到近3000只……
泰戈尔用《飞鸟集》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爱,引领我们探寻智慧和真理的源泉;弥尔顿用《夜莺》的歌唱表达爱的渴望,对艺术之神的膜拜;古希腊诗人阿里斯托芬则在作品中让两个雅典老人和一群鸟儿在天空中建了一个云中之国……没有鸟类的世界,人类的爱,或许会单薄许多。